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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斯坦與依索德   好幾年前在維也納的青年旅館,同房的一位老先生每晚臨睡前,都會告訴我他當晚所看的歌劇。他遷出的那天一同吃早餐,我問他兩星期來票錢必然花了不少吧?這位來自邁阿密一所大學的校長,每年都會來維也納,看它個十來部,他回答如果買站票的話,其實花不了多少錢。  我在當地的觀光行程排得滿滿的,時間有限,並不打算聽從他殷殷推薦。那天中午走到凱恩特納街,在旅客服務中心裡瞥見歌劇院的該月節目表,順手取來一看,竟有我很喜歡的西服《崔斯坦與依索德》,而且就是當晚,不由心動。  在維也納國家歌劇院欣賞一齣華格納的作品,想來是許多古典音樂愛好者的夢想。我那時看過的歌劇不算很多,不曾在維也納;何況是《崔斯坦》。下午原要去貝爾佛第宮,略一思量,也只好取消了。  早上校長說開演前一小時到側門排隊即可,不至於買不到票。站票只在這個時候發售,對旅客尤其方便。  本劇時間比較長,下午五點便開演。我怕這樣的熱門曲目,在一般歌劇院不是經常上演之下,必然人多,特地提土地買賣早一個半小時前便抵達,進入歌劇院右側門,誰知道已經有一條綿延的人龍了。  票分五十和三十先令兩種價格(那時還沒有使用歐元),後者是在四樓陽台,我遞了一百先令的紙鈔進窗口,售票員也沒問,便拋出一張五十的和一張票,算算折合台幣才一百多。  依循指示前往所在處,一拿到票大家都用跑的,那區原在舞台坐席的最後方,只有一排排矮欄,沒有坐椅。已經入場的人用圍巾、外套、手帕等衣物繫綁在欄杆上,占好位子,便可以先離去養精蓄銳。  我什麼關鍵字廣告也沒準備,又不能脫下襯衫,才解下長褲上的皮帶套上去,夾並著雙腿,矜持地走出來。運氣不錯,又兼我手腳快,在這一區的第二排,和票價三千五先令的算起來只隔了兩排。  《崔斯坦》一劇CD我那時有的也是當晚擔綱的女高音梅耶(WALTRAUD MEIER)所唱,她那段時間甚是活躍,我那張CD其實只是精選集,是到後來我才又有了別的幾套完整的版本,在那之前我家裡聽也不覺得她有什麼過人之處,當然錄音室成品和現場演出本不能相提並論。  進入場內,五點準時開永慶房屋演,我憑欄站著,往前瞭望,最貴的一區竟然座無虛席。節目單上的演出者名單也只有這一位梅耶算是知名的,其他的包含指揮看起來都很陌生。  華格納為了撰寫本劇,暫停構思經年的《指環》,那時正值他和贊助者布商費森頓克的夫人相戀,引來苦惱,所有不可言的都反映在這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愛情歌劇中,偷情暗示如此明顯,大概兩人都不介意別人知道。  第一幕崔斯坦飲下毒液,依索德衝來奪過杯子,飲盡所剩的然後把杯子往後用力一拋,兩人在舞台的兩邊定住有巢氏房屋不動,只剩下音樂像一根一觸即斷的線,向前拉長。  全場此刻摒息,我雙手緊緊抓住欄杆,汗從指縫沁出來。久久舞台上的女子終於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喉嚨,才甦醒般地伸展四肢——藥效發作了,毒藥其實被換成了春藥!  一些歌劇饕客認為歌劇應當是去「聽」而非「看」的,遇到一場唱作俱佳的演出是額外收穫;或使人分心,不能專注於音樂本身上?  《崔斯坦》使用大量懸疑飄渺的半音階,這一齣的器樂與歌聲同等精湛,而首先最直接而強烈的卻是舞台效果。接東森房屋下來的花園幽會,空中瀰漫著繽紛的光影,像煙霧一般,緩緩地旋轉收聚到中心,兩個人緊擁在一起,躺在那裡,由光線托拱著,飄浮起來,簡直出神入化,想不透這景象是怎麼做到的。  中場休息了兩次,我坐在歌劇院外的石階上,吃一塊油膩的奶油麵餅,腿痠得要命,這馬拉松式的長劇,演出與欣賞都同樣費力,其間站票區的觀眾有的蹲了下去,每次休息後也有人沒回來。  半音階的東西聽起來真的比較耗費精神一些,感覺茫茫然抓不住。當然《崔斯坦》沒有複雜到烤肉食材古典音樂後來演化下去的地步;也比華格納之後寫的作品單純。記得好像是威爾第說過華格納有他美麗的一面;但多半時間他都很駭人。我只覺得本劇是一種欣賞的極限,而且是最美的極限,超過線就是苦澀了。  生理上的受苦或許使你的心更敏銳易感,舞台上動人的愛與死是假的,一切都是為了愛——是的,愛音樂,愛旅行,愛誰;這纏綿的十二年。  劇終的依索德「愛之死」讓女高音把結束後的喝采全部獨占,謝幕竟足足有二十分鐘之久。  我走出站票區,穿過離室內設計場的人潮,來到舞台前的第二排,謝幕還在繼續,那麼近看到這些角色,風華絕代,光聽CD也許需要累積喜悅的經驗才會漸漸喜歡上一個歌手,而只要一次熱烈的現場演出便能使你馬上愛上一位歌伶。  可是我後來在台灣又對這位梅耶失去了興趣,好像相仿的音色下,傑西諾曼已經唱到了極致,回頭去聽那張CD,無奈地又回到最初不怎麼樣的感覺。  那晚十點半才結束,回到青年旅館,躺在床上研究節目單。校長已經不在了,他的床位換成了一個黑人。不曉得校長有沒有禮服注意到接下來還有多明哥演出的《女武神》,可想而知有多精彩。  我早已訂妥赴佛羅倫斯的火車票,暑假歐洲的火車票真的很不容易訂到,不然很可以在這裡多看幾齣。之後要到西班牙暫住,只為看多明哥的話,他最常在馬德里演出,反正歌劇什麼地方不能看呢?  我其實從未太過度地喜歡維也納,不過以這樣低廉的價錢看到世界級卡司;或者說一部精彩的表演,總不是壞事。那幾乎可說是上天對一個清貧的旅行者的恩寵。  花和樹,音樂和人物,對一個城市不該是農地貸款那樣的迷戀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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